初戀
風會記得雲，落葉會記得瀝青，籃球會記得操場，書包會記得桌椅。時光會記得那兩個背著書包的孩子，陪伴在彼此左右，抿抿嘴唇，咬咬牙關，還是沒能牽起對方的手。
初中二年級下半學期，一個長得很像張飛的男孩闖進我們班，對我說放學別走 。我 當時年少輕狂，最聽不得人激我，放學後立馬去了操場。
張飛已在那裡等候。
我瞪著他，轉頭吐了口唾沫，一把拉開校服拉鍊，露出了牛奶般白皙亮麗的肌膚 說：「大哥你找我？」
張飛說，你們自己聊吧。他讓開身，背後有個小小個子的女同學，羞得不敢把頭抬 起來，女孩很清秀，沒有劉海，低著頭基本沒有什麼效果。
「我⋯⋯我⋯⋯我⋯⋯」還沒等女同學開口，天空中電閃雷鳴下起了陣雨，我從包裡取出雨傘撐開。
「妳沒帶傘？」我問。
「嗯。」她說。
「那給妳撐吧。」我把雨傘遞過去，遮過她的頭髮，好近。忽然腦海裡閃過八個大字，男女有別，授受不親。我退後幾步，讓女同學自己撐著傘。
女同學羞答答地不敢講，我濕答答地著了涼。
沒有經歷過在一起，更別說經歷過分離。小的時候我們愛得謹小慎微，因為擔心搞不好，就是一輩子。那時候的戀愛一度讓我犯愁。
我有十塊錢的午餐經費，用了其中的三塊跑去了網吧，在網上搜索，怎麼能讓她幸福開心。
後來搜出來一大堆賣藥的，說要她幸福很簡單，一盒教你做真男人。我搖搖頭，嘆嘆氣，人生十四載，第一次遇見沒有答案的考題。
我又用了五塊錢跑去了市場，買了兩條塑膠的情侶佛珠，那時候很流行，和《簡單愛》一樣流行。她特別開心，笑得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我覺得那五塊是我人生十四年裡花得最值得的錢。
我不敢和女同學待得太久，因為怕繃不住臉上的神經 。 如果時下流行冷酷，就要寡言少語；如果時下流行溫暖，就要體貼入微。那個時候我們小心翼翼，只想把最好的自己演繹給那個人。
回家的公車需要坐三站，我和女同學每天走路回家，因為這樣兩個人可以說說話。我在操場上，她在教室裡，她會等我打完球遞給我一瓶冰水，一起回家吧。
偶爾也坐公車，單獨的空位誰都不會坐，如果有兩個空位便一起坐下。我記得她的 手就放在我的手邊，多少次我都想學著電視裡牽上一牽，抿抿嘴唇，咬咬牙關，還是沒有牽。
那些日子不短不長，因為時光漫漫，我們也不知道該珍惜哪一段。
畢業就畢業，分開就分開，每年的六月中旬，都有數以萬計的小情侶和平分手，我 和女同學也是其中之一。
哦，這就是分開，沒什麼感覺嘛，先去打籃球再說。打完了。哦，沒人陪我回家了，媽的，真難受。
雙肩包還是單肩背比較帥，但是會很沉，我和書包一起浮浮沉沉，像個電燈的開關 徘徊在開始與結束，時間晃晃蕩蕩，晃到了現在。
前幾天微博裡收到一條私信說：我回來了，要不要一起回學校看看。好，我說。
女同學換了髮型，但還是很清秀。她說：「要不要走回家看看？」
「好。」我說。
我們走在以往每天都走的小路上。熟悉的公共廁所形象依舊，只是已經不再收那三 毛錢的門票 。香樟樹一字排開，也看不出是否長高了一點。只是被風吹起的頭髮掉了滿地，踩上去沙啦沙啦。
女同學說：「那時候坐在你的身邊，其實我想牽你的手，抿抿嘴唇，咬咬牙關，還是沒有牽。」
「是嗎。」我說。女同學伸出左手說：「那現在要不要牽？」
「要。」我說 。
我牽住她的手，搖盪在十幾年的秋風中，是不是和背著書包顛簸而過的我們有所不同？
我們忘記穿校服，長高了一點點。我們的學校大門緊鎖，沒有同學互相道別。 我害怕大事小事變成往事，好人壞人變成故人。害怕自己對著自己說再見，害怕她手掌的觸感早已不再是從前。熟悉的人走在熟悉的街上，熟悉的眼睛相互凝望，丹鳳眼對準清秀的臉，一切都和從前一樣，只是，你已經記得把雨傘帶在身上。 到家了，我鬆開她的手：「那，再見。」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雪白色的塑膠球說：「你看，這個佛珠都掉漆了。」
「是啊。」這個佛珠都掉漆了。我摸著口袋裡那串同樣掉漆的佛珠，沒有拿出來。
世界很大，大到天南地北海角天涯。她說已經在加拿大定居，四年回家一趟 。我害怕，我怕一不小心就會讓退場變得更像散場，讓清涼變得更像淒涼。
附近的學校響起了下課鈴，我乘上公車，坐在單人的座位上，女同學對我揮揮手。車子開動，些許變化的街景飛馳而過，她的臉龐逐漸淡出我的視線，誰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再見。
下一站，如果還是老地方 。
風會記得雲，落葉會記得瀝青，籃球會記得操場，書包會記得桌椅。時光會記得那兩個背著書包的孩子，陪伴在彼此左右，抿抿嘴唇，咬咬牙關，還是沒能牽起對方的手。
我在公車上搖搖晃晃，三三兩兩的男女同學牽手而坐。一個女孩的馬尾紮得很高，像極了那年的妳。
所以，不必難過，夢會有人代替我們去做。他們一定不會遺憾，他們的故事一定美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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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徐良】
中國歌手，2011年簽約美妙音樂，在2012年3月發行首張專輯《不良少年》，2012年中國移動無線音樂盛典咪咕匯最暢銷金曲獎，2012年QQ音樂新勢力榜年度人氣歌手第一名。
（文章由高寶書版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