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媽覺得自己好可憐!
新婚的女兒在馬爾地夫度蜜月,老公又去香港開會,這一前一後離家,交錯下來會有三天時間家中只有她一人。
張媽媽個性中有強烈的不安全感,害怕被遺忘,家裡沒人她就覺得孤單,大概就是心理因素導致的身體不適,張媽媽暈眩症發作,直接住進醫院。這下可糟糕,家裡沒人可照應,遠在馬爾地夫的女兒只好遙控姊妹淘卡洛與世琪幫忙探望母親。
卡洛家住新竹,下班坐高鐵趕到醫院已經是晚上,張媽媽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泣訴她的辛酸:「我好可憐喔!醫生說要住院的時候,我都找不到人可以幫我辦理,家裡只有一條老狗,都沒有人理我,我好可憐喔!」
卡洛一邊安撫她,一邊餵她吃飯,等張媽媽吃飽,卡洛幫張媽媽回家拿換洗衣物。一進門,看見家中老狗一日無主人遛狗,屎尿已經滿地。卡洛只有掐著鼻子又清又掃,受不住惡臭的時候差點將晚餐一併嘔出。
回到醫院,張媽媽繼續哭訴,我好可憐喔!妳張伯伯真是的!知道女兒要去度蜜月,還選在這時候出國開會,明明可以讓別的同事去的嘛!還有啊!女兒也不對,度蜜月哪時候不能去?知道我身體不好,就應該晚點再去蜜月啊!我這樣躺在醫院,她蜜月會快樂嗎?
嘮叨完了老公小孩,張媽媽開始哀怨自己真是老囉!身體差囉!頭也昏,腳也冷,唉!就是不中用。反正也沒人在乎囉!歹命啊!
卡洛聽著張媽媽的牢騷,不由得悲從中來。
卡洛想,我今年已經三十七歲,這些年來感情總是遇人不淑,婚姻沒著落,沒有一個家,孤伶伶在這社會奮鬥,有時候我多麼脆弱!當我六十歲的時候,我可能還是一個人,一個人的老後有多淒涼啊!如果我住院了,誰會來為我送飯吃?張媽媽只有三天的孤單,我呢?我要去哪裡努力才能不孤單?
張媽媽,我跟妳非親非故我還從新竹上來餵妳吃飯,幫妳的老狗把屎把尿,到底誰比較可憐啊?
隔日,換世琪來照顧張媽媽了。
張媽媽精神好多了,但是顧影自憐的病症並沒有減輕。她將自己的悲慘對世琪再說一次:妳不知道,醫生說我要住院,我怕死了,這還得了!我拿著手機一直發抖,不知道要打給誰啊!沒人在啊!沒人理我了!反正我老了,女兒嫁出去是別人家的,也不是隨便招呼就來的……我家的流浪狗還有我理牠,現在都沒人理我了……。
世琪聽著,忽然眼眶一紅,斗大的淚珠滾了出來。
張媽媽嚇一跳,以為自己的處境真是惹人同情,益發覺得自己委屈,聲音虛弱地對世琪說:「不要哭啦,張媽媽看到妳,我已經覺得好多了。」
世琪抹去眼淚,不好意思地說:「張媽媽,我不是因為妳哭啦!」
「啊?那是?」
「我是想到我爸爸……。」
「妳爸爸?」
世琪啜泣著:「我爸爸前幾天喝醉酒打電話給我,這是他離家六年後,第一次打電話給我。他哭得亂七八糟,說他這輩子最對不起我,還說他留了好大一片土地要給我,我知道這都是假的,是他喝醉酒發狂的妄想……他欠了一屁股賭債,現在住在資源回收站旁邊,我忽然覺得我爸爸好可憐,他應該很懊悔他的人生,可是我們從來不讓他有悔改的機會……我只看見我媽媽的痛,從來沒看見我爸爸的傷。這六年他可能也曾經生病,孤伶伶住在醫院,但是沒有人會去探望他……我爸爸,好可憐……。」
就這樣,張媽媽哭訴兩天之後,心中舒坦,歡歡喜喜出院了。隔天,度蜜月的女兒回來了,女婿趕忙為岳母大人獻上一盒她最喜歡的巧克力。出國開會的老公也回來了,全家人帶她去吃豬腳麵線壓壓驚。
在麵線蒸騰的煙霧中,張媽媽心頭湧起一陣溫暖,自己好像沒那麼可憐嘛!有老公、有女兒、有孝順的女婿,日子其實挺幸福的。住院那幾天,煙消雲散,好像根本沒發生過。
張媽媽不知道的是,卡洛離開醫院以後,她認真思考:我是不是要為自己的幸福開條路?上次同事說要介紹一個竹科宅男,應該不要排斥,去喝杯咖啡吧?不然,該好好規劃一下自己的財務,老了去住養老院不曉得要存多少錢才夠?
而世琪離開醫院以後,她認真思考:也許該去見見爸爸了。他給我的地址其實並不遠,六年沒見,遲早要見。
雖然他沒機會當一個稱職的父親,但我還有機會做一個稱職的女兒。
唉,人生哪有這麼多不諒解?總該有人跨出那一步,讓大家都不可憐的那一步吧!
本文摘自:《把全世界的溫暖都給你》
圖文提供:聯合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