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願意和解嗎?」法官又問她一次,她覺得坐立難安,感覺起來像是不和解就沒辦法走出這間法庭,然而,即便是三千元的費用,她就是不願意負擔。
原因其實從八歲的時候就開始了。
在八歲之前,她的印象就是父親對她很凶,而母親則是一概的容忍。她的印象中,依稀見過父親毆打過母親,一拳一拳的打,結結實實的讓她害怕。而母親則是毫不反抗的被毆打,收拾好被砸碎的碗盤,然後輕聲的要她去睡覺。
這一切在八歲的某個夜晚改變。父親對於母親還是一樣,在下班後,只要稍有不順他的意思,就會拳打腳踢,而母親從不叫喊,也不求救,對外都說自己容易跌倒。但是對她,父親開始很溫柔,他趁媽媽熟睡以後,對她上下其手,甚至要求她親吻他的下體,第二天則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類似的情況持續發生,她只好驚恐的跟母親反映。她把所有噁心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母親,她最信任的人。母親聽到以後,急忙摀住她的嘴,然後蹲下身來,「語重心長」的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幻覺,你爸不可能這樣做的。」
她不能相信母親竟然會這樣跟她說。此後,父親一樣的對她施暴,母親則是很有默契的熟睡。久了以後,她機械式的應付父親,而父親打母親的頻率竟然奇蹟式的降低了。她不再跟母親反映這些噁心的事情,等待著離家的那一天。
不過,幸運之神總算有天看了她一眼。國三的時候,父親因為吸毒,被警方帶走,而母親因為付不出房租,房東也催促他們搬走。搬家以後,父親與他們就斷了聯絡。但是直到父親死訊傳來的那天,她都一直會做惡夢,惡夢的內容竟然只是父親突然出現在她跟母親面前。
即便母親裝作若無其事,他們也「相依為命」的在一起。母親謀得一份市場清掃的工作,勉強的把她扶養到18歲,之後她申請助學貸款,一溜煙的從台中北上台北念大學,再也不願意回家。
父親走了,母親一個人生活,她,竟然也一直都是一個人,即便她是同事公認的美女,但是她總是自嘲的說,紅顏薄命。
只有偶爾跟她在一起的男伴,會聽到她在夜半時分,哭著說,我不要、我不要。但是睡醒以後,她會抹乾淚痕,跟男友解釋,在夢裡看到了妖怪,也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妖怪是誰。
那個妖怪,竟然已經失智,需要她的扶養。
「相對人,你願意和解嗎?」法官再問了一次,「你的母親畢竟曾經扶養過你到18歲,現在她老了,你應該要盡扶養義務才對。」
「我不要。」她的聲音壓抑著悲傷與憤怒,手不斷的發抖。「她為什麼要再出現,提醒我過去一直沒過去!為什麼?」
「到底怎麼了?」法官好奇的問。畢竟母親已經嚴重失智,社會局的代理人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
「他對我下手,她袖手旁觀這一切。」她突然沒由來的在庭上歇斯底里,「她說沒有辦法,家裡都靠那個禽獸養我們!他家暴,你們可以讓我不養他,她視而不見,你們就要我養她,這是什麼東西!」
法官似乎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他示意書記官遞給她面紙。
「你們不能和解嗎?媽媽有她的苦衷,她其實也是家庭暴力下的受害者啊!」法官溫柔的勸告她。
「你們都不懂!」她突然站起身來,「對我而言,在這個家,袖手旁觀的人跟那個禽獸一樣壞!」她甩開門,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