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妳開始不再提起
有的時候，人之所以誠實，
其實只是因為懶得撒謊而已。
有的時候，妳會覺得你們根本就老夫老妻了，連性生活都是。
他是個寂寞的有錢男人，早在台灣經濟起飛的那年代就炒房炒股的撈足了本，還幸運的不貪心追高、因而躲過了接下來的經濟泡沫，透過略嫌保守但相對穩定的投資理財、他在三十五歲那年就輕輕鬆鬆決定退休，往後的生活重心除了接送兩個兒子上下課之外，就只剩等妳下班，然後你們會一起吃個飯見個面，像對老朋友那樣，聊聊這個、談談那個，然後各自回家。少少的時候你們會把車開進汽車旅館。
你們最近幾乎都直接各自回家了。果真交往久了，連性生活都像老夫老妻了。
老夫老妻。
如今連妳也三十五歲了呢，睡前，照著鏡子，妳感嘆。或許是秋天將近？這陣子妳發現自己突然多愁善感了起來，你們都十幾年了，他老了，確實是老了，而妳也是，不年輕了。
剛認識的時候妳還是個年輕小女生，談過兩次戀愛，一次高中一次大學，初戀那次就像絕大多數人的初戀那樣，因為距離、因為小事所以就這麼不著痕跡的風輕雲淡了，連具體的分手也沒跟彼此說出口的那種，還是過了好一陣子以後，妳才遲遲的疑惑：這樣好像就算是分手了喔？
你們就這樣分手了。不痛不癢，淡淡遺憾。不重。
而大學那次則是讓妳第一次嚐到情傷的痛苦。他愛上別人了，妳被分手了，妳哭鬧，妳不要，妳糾纏，妳恨他，他心狠，他不理，他生氣，他要妳別搞得太難看；不要搞得太難看？好像一切變成了都是妳的錯，可是明明妳才是受害者啊？妳好難過，食不下嚥，夜不成眠，流好多淚，還因此瘦掉好幾公斤，那是妳人生中最瘦的黃金歲月。往後妳會以一年增加一公斤的速度慢慢變胖。
後來，妳自己卻也變成了第三者。
在應徵、適應、離職過幾個工作之後，妳在這家企業的金融部門終於穩定下來，而他是妳的主管，外表體面、性格穩重、而且說起話來還溫柔得很，完全顛覆以往妳對中年男子的負面印象；也完全不像那兩個毛毛躁躁的前男友們，就算有錯也都是別人的錯。幼稚！
你們互有好感，從心照不宣到互相試探，然後，很快，你們跨出那一步，妳覺得既危險又禁忌，但同時卻又感覺到刺激與快樂；妳不敢告訴朋友們這件事、這祕密戀情，而且對象還是妳的已婚中年主管、辦公室戀情；妳知道說了會得到姐妹們什麼樣的回應和表情或者是直接的批評和指教，妳不笨。
妳很掙扎，覺得不對，想要結束，可是漸漸妳卻完完全全掙脫不開，而他也是，你們好幾次提過要結束這段不對的關係、扭曲的感情、而且還是觸犯了民法的那一種。可是每一次你們卻還是又重新開始。
很久很久以後，妳才知道那其實是好老套的愛情遊戲：中年男子和年輕女孩的辦公室戀情。只是絕大多數經歷過的女人都不說而已。
因為禁忌，所以祕密。
祕密在你們交往兩年之後結束，結束的原因是他離職、或者應該說決定退休，可是禁忌依舊持續，他開始變成每天等妳下班然後你們約會，一想到這居然是他每天生活的重心，妳就感到快樂得不得了，他有老婆還有兩個兒子，可是他說，妳才是他真正想要見面的人。
他確實如此。他沒有什麼嗜好，也沒幾個親近的朋友，這輩子好像也沒怎麼愛過幾個人，除了法定義務上的妻兒，妳的存在是他有錢卻寂寞人生中唯一的色彩。只是同樣的，他也不曾提過會為了妳離婚，他一向就是個誠實的男人，而妳，欣賞他這點；妳判斷不出來他究竟還愛不愛妻子？但妳感覺得出來，他最愛的是妳。
才不要像那些哭哭鬧、成天妄想著要扶正、有些時候還鬧上新聞版面的小三們呢。
有幾度，妳甚至會在心底如此告訴自己，妳知道這個想法這價值觀是扭曲的，可是沒有辦法，你們離不開彼此，你們是彼此的人質。但起碼，妳是他最後愛上的女人。有的時候，妳會在心底這麼說服自己，很多很多的時候，妳都是這麼說服自己的。
妳必須這麼說服自己。
而反覆說服自己太久太多遍的結果就是，妳開始會有一點點覺得，所謂的正面能量好像不是這麼用的，然後漸漸的，那些所謂的正面能量開始令妳感到疲憊；隨著年歲漸長，妳開始感覺到疲憊，妳疲憊親友們越來越密集的追問著：怎麼還不交男朋友啊？
「我有男朋友！」
妳好想這樣吼，想把這句話說出口，可是妳不行，因為那是個祕密。
妳開始被長輩親戚介紹起相親，妳好抗拒，妳找他訴苦，妳並不是藉此想得到什麼保證或者約定，妳純粹只是想宣洩個情緒、讓他哄一哄然後笑一笑而已，可是沒想到，他的反應卻是鼓勵妳去。
「確實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啦。」
他當下如此說是。
這個寂寞的有錢男人，說著自己其實並不喜歡也不適應婚姻、只是基於這些那些所以離不開也不離開婚姻的男人，居然鼓勵妳走進婚姻？這個無所事事、每天生活的重心就只是等妳下班的男人，早些年還得接送兩個兒子上下課，而這幾年，連他的兩個兒子都大到可以自己上下學了。
都這麼多年了？
都這麼多年了。
資深小三。
睡前，妳撕開面膜，妳照著鏡子，想著當年的你們，看著如今的自己，都三十五歲了，都變成當年認識時他的年紀了。「確實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啦。」
妳找著鏡子裡眼角的皺紋，妳想起他幾個小時前才說過的這句話，妳突然明白：有的時候，人之所以誠實，其實只是因為懶得撒謊而已。
妳遲遲的明白過來。
遲遲。
【書名：我曾經想為了你勇敢一次】
【作者簡介：橘子】
作品廣為台灣、香港、新加坡、馬來西亞、中國等地讀者收藏，作品集至今已累積突破兩百萬冊銷售量。
（圖文由麥田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