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只能是朋友
「我知道對我而言,自己與別人之間的關係非常有限。因此,我試著讓這種關係的利益最佳化,無論是對我還是對對方。換句話說,就是不要浪費能量。其實當我們投入一段關係時,需要很大的能量。」艾蒂安是一位與社會隔離的年輕人,但這並非他自己所願。他對自己和他人的關係進行分析,以及這種關係可能導致的害怕:害怕失望,害怕背叛,也害怕這種關係曇花一現,流於表面。於是,他有所保留地投入到這種關係中,並且只有當他覺得這種關係會給雙方都帶來「真正意義」時,才會「付出」這種如此珍貴的能量。
一種絕對的關係
資優者對他人以及自己與他人的關係、信任傾盡所有。對於他而言,朋友是一種絕對的概念,而信任是歷久不衰的。但很快地,生活卻表現出相反的一面:兒童、青少年、成年時都沮喪無比。為什麼資優者認為交心的朋友,他認為是堅不可摧的堡壘般的朋友會背叛自己?為什麼對方會對自己不忠實?但請注意,請不要搞錯,這裡說的「背叛」,不是會傷害我們每一個人的「背叛」,我說的是那種極小的、難以察覺的背叛,這種背叛如此輕微,以致於這個「叛徒」經常都沒有意識到。對於「叛徒」而言,並沒有任何問題,他並沒有背叛,因此也沒有意識到這對資優者夥伴所產生的影響。他不明白為什麼他的資優者朋友抱怨他、離開他。他真的無法理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資優者的敏感性對於自己、對於他人都是難以忍受的。一個很小的看法、一個很小的評價、一個用得不確切的詞,都會在資優者身上引發真正的情緒災難。這對周圍的人來說是不可理解的,因為他們覺得這些都很稀鬆平常,但對資優者來說卻並非如此。於是,這種小失望便日積月累。
資優者原本對於自己和他人的關係感覺無比信任,但是這種信任卻時常動搖,使資優者和他人之間產生了距離。年復一年,他不再信任,不相信任何人,時刻懷疑所有人,保持一種防禦的狀態。
一種從生物學角度已經規劃好的害怕?
在大腦中,重複性的創傷經歷會生成最終能自動啟動的「印刷電路」。自己與他人的關係被認為是危險的,而作為人體的反應、大腦的反應,恐懼會導致逃避或攻擊,人體面對危險時所採取的生物反應重新占了上風。
別人當然能感覺到,並不再靠近他。而當有人試圖靠近時,資優者會亮出保護措施。他與別人保持距離,雖然也會說話,但完全不談論自己。他會認真聆聽,但是會仔細分析,分析一切,對方說的和沒說的,對方理解的和沒理解的,還有對方的姿態、手勢、語調、服裝穿著、坐的方式、受傷的指甲……一切都將被資優者分析。這一切都會加強資優者作為認真看守人員的立場,他不會放鬆警戒。資優者高度的警覺性使他能夠發現他人的缺點、沒有條理的思想和不誠實。無論這些跡象是多麼地表面和沒有意義,讓資優者再次陷入讓人絕望的孤獨狀態,是在資優者身上重複上演的悲劇。而他只不過是希望自己被馴服,卻也非常害怕自己被拋棄。
這時候,出現了一隻狐狸。
「……來跟我玩吧,」小王子向他提出,「我很傷心……」
「我不能跟你玩,」狐狸說:「我還未經過馴養。」……
「什麼叫馴養?」
「這件事記得的人不多了,」狐狸說,「意思是,建立感情聯繫……」
「建立感情聯繫?」
「不錯,」狐狸說,「你對我不過是一個男孩子,跟成千上萬個男孩子毫無兩樣。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我對你不過是一隻狐狸,跟成千上萬只狐狸毫無兩樣。但是,你要是馴養我,咱們倆就會相互需要。你對我是世上唯一的。我對你也是世上唯一的……」
…………
就這樣小王子馴養了狐狸。離別的時刻近了:「啊!……」狐狸說,「我會哭的。」
「那又何苦來呢!」
「我不苦,」狐狸說,「我的祕密是這樣。很簡單:用心去看才看得清楚。本質的東西眼睛是看不見的。」……「這條真理已經被人忘了,」狐狸說,「但是你不應該忘。對你馴養的東西你要永遠負責。」
做真誠的人是金科玉律
做真誠的人,就是不背叛,永遠不背叛。這意味著能夠竭盡全力、用自己全部靈魂保守祕密、為朋友辯護、與不公正鬥爭。不公正是資優者的要害,是他們最憎恨的東西。哪怕是最小的不公正也會引起資優者反感。
面對不公正,資優者做好一切準備。他的心平氣和可能轉化為狂怒,他的溫柔可能轉化為刻骨仇恨,他的被動性可能轉化為無法抑制的攻擊性。資優者自己成為受害者的不公正,以及所有其他人成為受害者的不公正,如果只有他一個人意識到這些不公正,情況會加劇──他怒不可遏,做好一切準備,包括讓自己身陷生理或心理的危險境地。不論如何,他都會投入戰鬥,他無法任由不公正肆意妄為,儘管充滿危險和風險。資優者一定要向不公正宣戰,絕不願意假裝忽視不公正的專橫。
接連失望
如果說信任是神聖不可侵的,那麼背叛就是公開的極大傷害。儘管有很多痛苦的經歷,但資優者天真的大腦運作方式、盲目的信任使得他們繼續相信,繼續抱有希望。
一次新的邂逅?資優者立刻投入新的希望,接著便是讓人無法承受的失望,資優者對此是沒有預料到的。資優者總是認為信任,真正的信任,歷久不衰的信任是可能的。我們在具有如此敏銳頭腦的資優者身上,看到令人無法生氣的天真,這種天真讓資優者自己十分狼狽。作為代價,資優者需要花費巨大能量才能重新振作起來。但相信我,他會重蹈覆轍!
在夫妻生活中,我們也會發現這種情況,好像資優者無法明白他對於對方的衝動,以及對於愛情的需求會讓他喪失理智。
舉個日常生活中的例子:夫妻間發生爭執,大吵一架。雙方都離開悲劇現場,各忙各的。你們知道資優者心裡在想什麼嗎?他內心深處在期盼什麼?他在盼望兩人重修舊好。他相信重修舊好的時刻將會是熱情濃烈的時刻。但在現實生活中,和資優者不同,對方無法徹底從一種情緒狀態過渡到另一種情緒狀態,所以也無法處於同一種精神狀態。於是,最後沒有發生什麼大事。而這在資優者看來,非常無趣也非常令人失望。他感覺到窘迫,就像一個失望且傷心的孩子,因為自己的浪漫夢想沒能轉化成現實而感到詫異。
你們可能會認為我說的有些誇張,你們會說,這只是證明了資優者非常天真,而且不懂生活。是這樣沒錯,但這確實是資優者大腦運作的方式。
蘇菲向我承認了她非常幼稚的行為,她也知道這樣非常愚蠢,但她告訴我,她每天都情不自禁地重複這樣的夢想,但最後都是自己受傷。
她說:「我下班回到家,一想到能見到我先生,就非常高興,腦袋裡沒有別的事情!但事實上,我得到的只是一句禮貌性的晚安,我先生最多就是看我一眼。一切在瞬間崩塌。我在期待什麼?他準備好一瓶香檳酒等我回家?兩張週末的機票?還是,他找了一名臨時保姆來照看孩子?又或是三十七朵玫瑰花(我今年三十七歲零三個月了)?這真是單純而輕佻的城市少女的夢想,真可笑。當然,我的先生在其他方面很優秀,甚至這都不是問題所在。我就是每天情不自禁地告訴自己:今天,可能……」
「蘇菲的這些不幸」當然稀鬆平常,但對她而言,卻是重複出現的失望。
問題出在哪兒了?出在資優者並沒有辦法滿足於普通的日常生活。
知道自己對某個人而言是重要的
伊莎貝爾講述了自己和男性的問題。如同所有害怕和別人產生關係的人一樣,她講了很多難以想像的經歷,並且情緒激動地向我描述了一段愛情往事。當時還是少女的她有一個男朋友,她愛他,他也愛她。由於分隔兩地所以雙方過著各自的生活,但會定期見面,「這就像放電的感覺,我突然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然而,生活迫使他們不得不走回各自的人生道路。於是,他們透過電子郵件交流,時刻保持聯繫,就像所有保持這種關係的年輕人。
與剛開始談戀愛的人所認為的相反,透過這種電子郵件方式的書面聯繫可以特別親密,有時候比直接聯繫還要親密得多。透過這種方式,我們敢言,敢交換意見,敢吐露心聲,敢說出心裡話。與直接聯繫相比,少了很多束縛。直接聯繫總是更加危險。像這樣,伊莎貝爾和菲力浦經常溝通交流。伊莎貝爾說:「知道自己對某個人而言是重要的,這非常重要,甚至比身體接觸更重要。」
而在資優兒童身上,我們能發現到一種常見的現象。他們似有明顯的上學動機:感覺自己被等待,感覺自己的到來會讓某個人開心,自己在學校出現對於老師、教員,或另外一個孩子來說,或誰都好,是很重要的。重要的就是,感覺到有人愛自己。這就足以讓他早上起床,渴望上學……你們會認為,所有的孩子不都是這樣嗎?是的,當然。但對於資優者來說,這是至關重要的,而不是一項選擇。
【書名:太聰明所以不幸福?】
【作者簡介:讓娜‧西奧-法金(Jeanne Siaud-Facchin)】
臨床心理學家,曾在巴黎及馬賽的數家醫院擔任專職醫生。她是高智商研究方面公認的頂級專家,除這本外,還著有《資優兒童》(L'Enfant surdoué,台灣未出版)。她創建的Cogito’Z中心,是法國最早的診斷及援助校園學習障礙的診療中心。
(圖文由遠流出版提供)